前言：如何认识欧盟当前的变化

　　自冷战结束以来，在内外因素的作用下，欧洲一体化的步伐明 显加快。根据1992年签署的《欧洲联盟条约》（《马斯特里赫特条 约》），欧共体正式被欧洲联盟所取代，朝向经济货币联盟、共同外 交与安全政策以及内政司法合作的目标更加明确。尽管建立“超国家 机构”的理想由于《欧盟宪法条约》于2005年受挫而搁浅，但取而代 之的《里斯本条约》仍试图将欧洲一体化推向纵深。欧盟至今已发展 成为由28个欧洲国家组成的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和最大的发达国家经济 政治集团；由17个成员国共同使用的单一货币欧元，成为能与美元相 抗衡的国际储备货币和结算单位，其发展模式和生活方式也对国际社 会具有强大影响力和吸引力。欧盟已成为当今国际地缘和政治格局中 的一支重要力量。

　　但始于2009年的债务危机正在改写欧盟此前高歌猛进的历史。 始于希腊并几乎席卷整个欧元区、且至今余波未平的欧洲主权债务危 机，是发生在欧盟内部并波及全球的财政、金融和经济危机。作为经 济整合度最高的区域一体化组织，财政和金融危机首先对欧元地位、 欧洲金融和实体经济造成打击。欧元地位不稳甚至引发市场对“欧元 崩溃”的悲观预期和担忧。欧盟国家在国际金融和借贷市场上的信誉 一落千丈，欧洲银行业也因此步入朝不保夕的困难境地。市场信心不 足、投资疲软和消费乏力对实体经济造成沉重打击，欧元区17国经济 自2011年底至2013年初已连续六个季度陷入衰退。 经济受损引发一 系列政治和社会动荡，欧盟9个成员国政府在危机期间被迫下台，因 拉脱维亚于2014年1月1日正式加入欧元区，成为欧元区第18个成员国。因本报告完成于2013年底， 故未将拉脱维亚计入欧元区国家。欧盟国际地位及其影响力变化 ii 经济衰退和危机治理引发的失望悲观情绪一度蔓延，罢工、抗议等街 头抗争盛行一时。与此同时，欧盟结构的合理性被质疑、欧盟机构与 成员国关系出现变化。但欧洲一体化在倒逼之下也取得一系列财政协 调和经济整合的突破性进展。由此产生的问题是：欧盟当前的危机究 竟是一体化前进路上的短暂曲折，还是一个长期下行趋势的开端？欧 债危机的溢出效应将如何改造世界经济结构？作为欧盟最重要贸易伙 伴的中国又该如何自处和应对？

　　债务危机所引发的欧洲经济萎缩、政治和社会动荡以及“再国家 化”现象，也对欧盟的对外政策和行为方式产生了深刻影响。在危机 过程中暴露出来的欧盟结构性问题、欧盟与成员国关系变化等，势必 也会反映在欧盟对外政策和行为方式的变化中。具体而言，当改革内 部经济治理成为欧盟最急迫和最重大的政策目标时，对外政策在欧盟 的议事日程上将处于何种地位？原有缓慢但持续的成员国向欧盟机构 让渡外交权力的进程是否已出现新变化？在缓解债务危机并为经济复 苏创造有利国际环境方面，欧盟对外政策将发挥何种作用？如果欧盟 对外政策的目标和方式发生了变化，其行动能力能否为这些变化了的 目标和方式提供足够的保障？

　　除了经贸方面的巨大利益相关性，欧盟也是地缘政治上大国关系 框架中的重要行为体。欧美中关系与欧俄美关系是欧盟需要认真对待 和处理的重要战略关系，都需要在当前日益复杂的国际形势下进行重 新审视和评估。作为一支在国际事务中发挥重要影响的传统力量，欧 盟显然不甘心由于经济受挫或所谓的权力转移，而将曾经的优越地位 拱手相让，仍希望借用软硬实力维持其在大国关系框架中的足够影响 力。但在大国关系的历史逻辑发生变化的今天，欧盟如何在传统的大 国关系框架和新型大国关系建构中找到自身的合理定位，也将是本报 告关注的重要问题。

　　欧盟当前国际地位的另一重要支柱是在全球治理领域内的主导性 和独特性。在内部危机和外部竞争加剧的态势下，欧盟原有的以“良 政”为核心理念、以“有效多边主义”为实施路径、以“跨大西洋关 系”为战略依托、各种政策工具交替使用的全球治理体系正发生变 化。如何从全球治理角度重新定义自身目标、调整路径、强化依托以 及确定政策顺序，成为欧盟能否继续保持其在全球治理领域主导地位 的重大考验。其核心问题是，作为传统主导力量，欧盟能否最终接受 新兴国家参与并共同主导全球治理进程的现实。

　　本报告是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欧洲研究部的三位学者在历时一年 的调查、研究基础上形成的对欧盟经济地位及影响力变化、欧盟对外 政策和行为方式变化、欧盟在大国关系框架中地位变化以及其全球治 理理念、路径和策略变化等问题的基本看法。在研究和撰写报告的过 程中，三位研究者走访了数十家中欧研究机构和政府部门，参与了数 十场会议和讨论，以求资料翔实，论证清晰。希望报告中对欧盟和世 界当前正在发生的变化以及其未来方向具有一定深度的观察和结论， 能为学界和政策制定者提供有益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