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豚的命运与长江的兴衰
2010年,科研工作者在天鹅洲保护区为江豚体检。高宝燕摄
作为一条见证了中华民族生存与发展的母亲河,长江是一条充满生命活力的河流。然而,由于过去几十年来经济建设的高速发展,长江的生物多样性受到了极大威胁,不少物种正在消失。试问:当这些物种一个个离我们而去,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最后一个倒下去的会不会是人类自己?
长江特有的淡水鲸类
长江内曾经拥有两种鲸类动物,其中一种是白鱀豚,是长江特有的淡水鲸类动物。20世纪70年代末,我国正式开始对白鱀豚进行系统的调查研究。当时长江白鱀豚的数量也就400多头,而根据史书记载,白鱀豚的数量曾经相当多,有“江中常见之”的说法。2006年,我国组织美国、英国、日本等7国的几十位专家,乘坐两条科考船,往返于宜昌和上海,行程3400多公里,进行了40多天的联合考察。但是没有发现白鱀豚的踪迹。2007年,我们发表了一篇文章,认为白鱀豚已经“功能性灭绝”——这也是第一种因为人类活动而灭绝的鲸类动物,也是世界范围内50年以来灭绝的第一种大型脊椎动物。
白鱀豚的功能性灭绝让我们吸取了教训:一定要责无旁贷地保护好长江内剩下的另一种鲸类动物——长江江豚。不幸的是,它也面临着白鱀豚曾经历的威胁。1991年,长江干流里至少有2550头江豚;到了2006年,只剩下大约一半数量;到了2012年,从宜昌到上海,就只剩下505头了(包括鄱阳湖和洞庭湖的整个种群数量大约是1040头),濒危程度远远超过大熊猫。
当它们遇到人类
无论是白鱀豚还是长江江豚,它们的祖先都生活在海洋,由于全球气候变化和食物竞争等原因,一部分从海洋游入长江。当时的长江对于它们来讲就像伊甸园——在那里,它们处于食物链的顶端,没有自然天敌,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人类。
近几十年来,人类活动对白鱀豚或长江江豚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一是航运侵占了其生活空间。白鱀豚或长江江豚主要靠声呐系统来生存,而长江上的来往船只形成的噪声极大地影响了它们捕食、寻偶、逃避等生命活动。根据搜集到的标本,在长江中游,有20%的白鱀豚系被船只的螺旋桨打死;在航运强度更大的下游,比例更是达到33%。二是污染带来的直接或间接伤害,包括饵料鱼类资源减少,免疫、生殖系统受到危害等。三是水工建设的影响。例如,工程爆破会直接杀死长江江豚,航道改变也会影响江豚的栖息地生存环境和种群迁移交流。四是渔业活动。过度的渔业捕捞导致江豚食物资源减少,非法渔业作业方式更会造成直接伤害。
人类活动是造成长江豚类濒临灭绝的根本威胁。作为生活在流域内食物链顶端的指示物种,白鱀豚或长江江豚的生存状况能够说明整个长江生态系统的健康状况。希望通过对这一物种的保护,引起人们对整个长江生态系统保护的重视。
故道迁地保护效果好
长江江豚已经到了保种阶段。在相关部门的领导下,我们制定了三大保护措施:就地保护、迁地保护和人工饲养繁殖,采取“不放弃就地保护,同时积极进行迁地保护”的方针。我们利用自然生态系统与长江非常接近的长江故道建设迁地保护区。由于环境相对封闭,航运、污染、渔业等人类活动可控,实施效果非常好。1990年,我们研究所捕进第一批长江江豚,到了1992年,在国家主管部门和地方政府的支持下,把天鹅洲长江故道建成国家级保护区。目前,这里的江豚数量每年都在增加——这既给了我们信心,也为今后的保护工作提供了很好的基础。2015年3月27日,农业部联合环境保护部、中国科学院和湖北、湖南、江西省人民政府共同在湖北何王庙(湖南集成垸)启动长江江豚迁地保护行动暨水生生物增殖放流活动。
让“母亲河”恢复生机
城市高楼林立,工厂机器轰鸣,航运繁忙有序……表面看来,长江两岸上下一片繁荣景象。虽然生态系统具有自修复能力,可以在承受一定的环境压力后自我调节,但是如果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就很难恢复到常态。长江还能承受多大的环境压力?白鱀豚的灭绝就是一个强烈的警示信号。
1854年,印第安人酋长西雅图在给美国时任总统富兰克林·皮尔斯的一封信中写道:“没有了动物,人是什么?如果所有的动物都灭绝了,人类也将在巨大的精神孤独中死去,发生在动物身上的一切将最终发生在人类自己身上。”同样,我们也要扪心自问:如果长江不再是一个充满生机的自然生命之河,人类如何独善其身?
曾经一度,面对经济建设带来的巨大利益,环境评估不得不作出让步。可喜的是,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在长江流域,已经有工程建设项目因为会对江豚的生存环境产生不利影响而未被批准——这说明,我们的社会在发展、进步。只要政府和社会各界能够给予足够的重视,经济发展与水生野生动物保护完全可以兼顾,江豚的保护也会前景光明。衷心期待长江能够恢复为一条自然流淌的充满生命活力的母亲河!
(作者单位: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